第12章 漠北孤狼(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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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9噩耗

  青娅也跟着冒顿跑出王宫,我望着他们的背影,心下思忖,叶护?这个名字有点印象,啊!那不是冒顿的弟弟吗?那可是他恨之入骨的人啊,怎么会跑到月氏来找冒顿呢?

  疑惑在我脸上,忧郁又从回昆罗的脸庞,他对我说:“这几日已经在准备青娅的嫁妆,过不了几天你们就可以上路了。”

  我点头,然后向他告退,他凝视着我不语,我转身走了好远,依旧感觉得到他的目光,无奈与歉然在我心底扩大,直到隐隐作痛,他是我伤害的第一个男人吧,但愿也是最后一个。

  我走出了王宫,才敢回头一望,碧蓝的天空下,是晴朗的一切,希望昆罗也能经常沐浴在阳光下。祈祷过后,我快速向馆驿走去。

  到了门口,看见青娅在冒顿的房间外焦急地来回踱步,我轻唤了她一声,她连忙跑过来,对我说:“姐姐,怎么办?怎么办好呢?”

  我拉她进了我的房间,问她:“到底怎么了?”

  “冒顿的母亲没了,就在3天前,他的弟弟叶护跑来告诉他,结果冒顿还对叶护大发脾气,甚至还和叶护打了起来,要不是这里的伙计拦着,他还抽出了刀……。”青娅的眼圈都红了:“我想劝冒顿,他甚至还对我挥了刀,我从没见过那么凶狠的目光,我从没听过那么悲痛的凄号,我!我好害怕……”

  我连忙问:“那冒顿现在怎么样?叶护呢?”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,虽然知道怎么做都是徒劳,可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,还是那么痛。

  青娅拉紧我的手说:“叶护已经走了,冒顿在屋子里大发雷霆,谁也不许进去,包括我。”

  我拍拍青娅的手,冷静地说:“你快回王宫去和昆罗辞别,我们可能一会儿就要回匈奴。”

  青娅点头,跑出馆驿,骑上骏马一路绝尘而去。

  我来到冒顿的房间门口,贴在门缝处细听,里面却是安静得无一丝生气,我站直身体,想敲门的手提起又放下,想想,还是再等等比较好,刚要转身,房门却哗啦一下在我面前打开,冒顿惨白着脸,嘴唇上尽是牙印,还流着血。

  我默默地看着他,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,也不敢说,因为他讨厌,而我也知道,任何安慰都是那么的苍白。

  此时,我从冒顿的眼中读不到冷漠,而是一种决绝,一种无望,还有一丝无助。想了想,我还是转过身,向自己的房中走去,并问:“为什么是叶护前来告诉你这个消息呢?”

  他摇头:“虽然我是他的大哥,可我讨厌他,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,不知道为什么,他还是喜欢粘着我、讨好我。这次也是这样,但我不会买他的好,不会因为他的善良,就忘记他母亲的劣行,不会因为他的讨好,就忘记我母亲所受到的所有痛苦,更不会因为他是我弟弟,我就去接纳他,喜欢他!”

  我不由得站住,心下一片凄然,回去!就将是一场杀戮,那个可怜的叶护不论怎样做,都温暖不了冒顿这颗凄凉冷硬的心。

  无法安慰,也无法再探究,我只好对他说:“现在就走,赶回去看个明白,总比在这里道听途说来得好。”

  他捏住我的手臂,将我的身子转过来,一字一顿地说:“你会帮我的,是吧?你一定得帮我。”

  我抽出手臂,点头,然后回到房中收拾行囊。其实,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,不过是几件衣裙,那个黑陶面具还有昆罗的墨玉球。收拾好这些,我坐在床边,一边等着青娅回来,一边思索,从挟持到恳求帮忙,冒顿到底会让我怎么帮他呢?

  正思索间,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,我打开门,看到了青娅、昆罗还有莫西昆,我冲他们点了点头,冒顿也从房间中走了出来,已经恢复了冷漠的神情。

  昆罗走上前,把青娅的手放进冒顿的手中说:“你们是受月亮神庇护的一对,一同走吧,带上我的思念、亲情与友情,有任何需要帮助的,尽管开口,我不会拒绝。”

  冒顿点头,拉了青娅往外走去,莫西昆想要说什么,又忍住了,担忧挂在脸上。我跟在后面也向外走去,馆驿门口停着马车与骏马,还有那匹刚驯服的天马。

  冒顿将青娅扶上马车,对车夫说:“不用太赶,我会骑快马先行,然后派人去边境接你们。”

  车夫点头,冒顿又转身,对昆罗抱拳辞行:“后会有期!”

  我向马车走去,刚要掀车帘,冒顿拉住我:“和我乘马快行。”

  我连忙摇头:“不行,不行,我不敢骑马,会拖累你。”

  冒顿没有说话,拦腰将我抱起放在天马的后背上,我惊恐得俯身抱住天马的脖子,天马歪头看我,它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疑惑和好奇,嘴一张,洁白的牙齿就露在我鼻子前,草料的味道熏得我险些掉下去。

  冒顿却在这时翻身上了马,坐在我身后,这个惊恐比让我坐在天马的背上还恐怖。我张着嘴,却又说不出话来,眼泪开始拥挤在眼中。

  昆罗走了过来,拉住马缰,对冒顿说:“她不能和你同乘。”

  冒顿扬眉:“她必须和我一起回去,我需要她的帮忙!”

  昆罗与冒顿对视了许久,没有对话,最后他叹了口气,松开拉着缰绳的手,对我说:“你尽量放松,随着马匹的起伏而起伏吧,这里与匈奴相去不远,2天的时间就可到达。”

  我还来不及点头或是感谢,天马就在冒顿的夹促下,窜了出去,惊叫终于抑制不住从我口中呼出。

  冒顿却不管我的嚎叫,只是单臂拥紧了我的腰,我只能趴在马上,飞尘眯了我的眼,呛了口鼻,他装做不见。

  耳边的风削的耳朵生痛,上下的颠簸使我感觉在腾云驾雾,胃里翻搅,却只能忍着,一任这天马飞奔……

  3.10霹雳

  在慢走的马背上都曾痛苦万分的我,根本无法忍受这天马的飞奔,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,我终是昏了过去,才算解脱。

  感觉到有冰冷的水在脸上,我醒了过来,努力睁开眼,就看见那双绿眸,没有歉然,只有焦急。越过他的眸,是正午的太阳,阳光刺得我的眸好痛,我闭了下眼,看来我们从月氏离开已经整整一天了。

  我别开脸,眼前是一片青青的绿草,脸颊轻触着青草,泥土的味道终于让我能够顺畅呼吸起来,我问:“进入草原了?离匈奴王庭还有多远?”

  “傍晚时分就会到达。”冒顿起身,轻拍正在吃草的天马低语:“这马可真是好马,跑得又快,耐力又好。”

  “你一直没有停歇地让它奔跑吗?”我依旧躺在草地上,有些愤怒。

  冒顿转过脸来对我说:“只歇过2个时辰,还有现在。”他继续梳理天马的鬃毛,那马也发出一种近似亲昵的声音,但未曾停止吃草。

  “你吃点东西吧,就在你身边。”他没有回头。

  我哪里吃得下东西,只是拿起水囊喝了些水。看着矫健的天马,我问:“它有名字了吗?”

  “还没有!”冒顿走了回来,在我身边坐下:“你给它起个名字吧,它对你也很好呢,似乎能感到你不舒服,死也不肯再走了。”

  我看了冒顿一眼:“如果不是它不肯走,你似乎并不担心我?”愤怒与委屈让我的脸热了起来,将手中的水囊向他砸了过去。

  冒顿接住水囊,对我说:“昏睡有时比清醒要好。你还是学学骑马吧,在我们匈奴,哪里有不会骑马的人。”

  “我又不会在匈奴久呆,不学!”我依旧很生气。

  他凝视着我,久久不语……

  天马终于吃好了青草,轻跑了几步,又踱回冒顿的身边,冒顿拍着它的脖子,对我说:“想好它的名字了吗?”

  我脱口而出:“Freedom。”他疑惑地看着我,我没好气地说:“自由!它本就是野马,却偏偏要被你驯服,难道它心中就没有对自由的向往吗?”

  他眼神中爆发出冷冽的光,冷冷地说:“那就一定要忘记,你也一样!”

  我为之气结,这个男人一定有强迫症或抑郁症,我摘下面纱,大口的呼吸,来调节我就要爆发的怒气。

  冒顿走过来,把我的面纱拉好,就把我抱起,这次我用脚踢他,用手打他,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拳脚,把我扔上马背,自己也上了马,把马缰塞进我的手里,然后握紧我的手,一夹腿,天马就飞腾起来,我拼命要抽出自己的手,他怒吼:“就叫‘自由’总可以吧!”

  崩溃了,哪里是因为这个生气,算了,还是去匈奴王庭比较重要,我放弃了与他赌气,试着接受在马背上的事实。

  仲夏的大草原美丽辽阔,无垠的草浪中点缀着星星一样的野花。远处是一座座白色的圆形大帐,羊群和马群在草原上悠然徜徉,鹞鹰盘旋在蓝天白云间。我的心情随着‘自由’的飞奔起起落落,最终放弃了烦恼,彻底沉浸在这美丽的景色中。

  黄昏时分,冒顿将疾驰的‘自由’勒住,放缓了脚步。草原上出来赶着羊群归家的牧人哼唱着悠长的有些感伤的歌,风和着他的节奏,把草吹得簌簌直响。遥远的地平线像一段没有尽头的回忆,把生活的酸甜苦辣都糅合在回家的感觉中,让人咀嚼。

  我回头看向冒顿,他的眼圈红了,嘴闭得更紧,他不是近乡情怯,而是害怕证实母亲已死的事实,我反手握了下冒顿的手,他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,就又催动自由向前奔去。

  目之能及的远方,出现了金顶大帐,我摒住了呼吸,到了!那就是匈奴的王庭了……

  冒顿再不犹豫,夹紧自由向那里飞奔。很快就到了由巨木搭成的高高的防护栅栏前,这里有两个匈奴哨兵手持弓箭,腰挎弯刀,别着牛角号,站在哨位上。当他们看清史冒顿的时候,连忙跑过来,跪下,没有言语,却有男儿不轻弹的泪。

  冒顿立即下马,拉起其中一个哨兵,紧紧抱住他的肩头:“莽青!我!回来了。”

  那个叫莽青的汉子用力拍拍冒顿的肩,然后转身向城里跑去,高喊着:“是左屠耆王。是左屠耆王,左屠耆王回来了!”

  另一个哨兵起身拉住自由的缰绳,看到我,对冒顿说:“你真的把月氏的公主带回来了?太好了!”

  冒顿摇头:“她不是月氏的公主,但那个公主很快就会到,你去大帐告诉我的父亲,让他派人去边境接月氏的公主过来就好。”

  那个哨兵连忙问:“你不直接去见大单于吗?”

  冒顿摇头:“我要去见大阏氏,我的母亲!”

  那个哨兵的眼圈立即红了,回到自己的哨位上,吹响了牛角号,宛若苍穹在呜咽。

  冒顿又上了马,冲进城去,以金顶大帐为中心,辐射出密密麻麻的大小帐篷。帐篷和帐篷之间的空地上,匈奴妇女有的在挤羊奶,有的在捋羊毛。一些帐篷的门口,匈奴男人在摆弄弓箭,往弦上涂着獭油,远处是连绵隆起的山。

  人们在看到冒顿的时候,有的惊讶,有的悲伤,都跪了下来,冒顿越过他们,向金顶大帐旁一个小小的,孤零零的帐篷飞驰,到了这个帐篷前,冒顿跳下马,跑到门前,抓住被风吹起的白色经幡,发出狼一样的呜咽。

  我自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,无法顾及已经麻木的双腿,费力挪到了帐篷前,冒顿站在那里,望着里面,简陋而素净的帐篷里,正中停放着白色的幡棚,冒顿整了整凌乱的衣衫,冲了进去,拨开重重白幡,他的手停住了。

  我也跟了进来,目光停留在幡棚中那个静静躺着的老妇人身上,她头发斑白,神情焦虑,眼睛都没有闭上。冒顿跪在地上,伸出手,在她的脸上来回磨蹭,又拉起她的手,大悲:“你说好了等我回来,为什么?为什么不算数,为什么不等我?”

  我的眼泪也落了下来,这时,帐篷外传来嘈杂的声音,一个神态威猛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,冒顿看向他,站起身,神情疲惫,脸上露出悲愤的表情。

 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对视,许久,那个中年男人迟疑地向冒顿张开手臂:“儿子?我的儿子!”

  我才知道,那个男人就是冒顿的父亲——头曼单于。

  冒顿扑倒在头曼脚下,失声痛哭:“母亲走了吗?真的走了吗?”

  头曼的手放在冒顿的头上,抚摸着,冒顿哭着抱住头曼的双腿,头曼也随着一声哽咽伏下身来,搂抱住冒顿:“冒顿,我的儿子啊——”

  跟过来的人都感伤地看着他们,许久,冒顿停止了哭泣,对头曼说:“父王,母亲的葬礼如何操办?”

  头曼拥着冒顿的肩说:“你来操办就好,只要你愿意,怎么做都可以!”

  冒顿挣开头曼的怀抱说:“好,我会的,但我有一个请求,请父王一定答应!”

  头曼点头:“好,你要什么我都答应。”

  冒顿冷漠地扫过头曼身后的一个美妇人的脸说:“我请求父王念在我母亲刚刚离去的份上,大阏氏的位置空置半年吧。”

  头曼立即点头,而他身后的美妇人眼中掠过悲伤和痛恨。

  冒顿突然指向我说:“半年后,父王可以娶她做大阏氏,她就是当年巫师说过的女人——凝烟!”

  我震惊了,收回观察他人的冷眼,惊愕地看着冒顿,完全是晴天霹雳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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