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心殿的争执，到底没有传出去，所以如懿等人也无从探知，只知不久后皇上便下令让内务府给杨氏整治了丧仪。

皇后如何伤心震怒嬿婉一概不知，只安心在永寿宫中养育七公主。只是这孩子虽被皇上记在心中，却终究有种种隔阂，迟迟未曾取名。

这日如懿终于休整好了心情，重开翊坤宫大门，令六宫请安。

日月昭昭，嬿婉心中很是明白，这番皇后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。

然而皇后的爪牙，实在是太多了。李玉、纯妃、颖妃、愉妃、永琪...

永琪？想到五阿哥，嬿婉忍不住喟叹，原本那个孩子和她是相当要好的，还有小燕子、紫薇...这些自己的左膀右臂，如今通通都没有了。

自己在这陌生的世界里，是单打独斗。从前的好友、恩宠，如今都成了皇后的，就连自己未来的封号“令懿”，也被皇后“如懿”占了一半。

如懿如懿，你想效仿我，却终究不是我。你不过是作者笔下，用来极尽抹黑折磨我的傀儡。

这般想着，嬿婉越发不平。不过好在这个世界并未抹除她的痕迹，皇上的宠爱、位份、孩子都会有，只是名头大打折扣。

“娘娘，该去翊坤宫了。”澜翠轻声提醒。

自春婵受伤，嬿婉就让她安心休养了，如今时时陪在身边的人换成了澜翠。澜翠虽不如春婵那般知情识趣，却也忠心耿耿，上天总算还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。

春婵澜翠，王蟾进忠，这人的位置虽不起眼，却至关重要，比起皇后那高高架起的灶台也不差什么了。

装饰停当，嬿婉携了澜翠去请安。

永寿宫和翊坤宫离得不远，嬿婉不欲赶着去找不痛快，便与澜翠慢悠悠走着。

冗长的宫道内，嬿婉抬头望天，碧蓝如洗，是个好天气。

不过四下张望间，不意见到了个行色匆匆的少年。他目光微红，眉心紧蹙，像是含了某种委屈似的。

少年要打嬿婉旁边儿经过，无可避免的会碰面。他见着嬿婉来了，先是一怔，紧接着便行礼道：“令娘娘安。”

澜翠等人道：“见过五阿哥。”

嬿婉便知道眼前人就是永琪了，便不自觉牵起温和的笑意，“五阿哥安好，这是从皇后娘娘处刚出来？”

五阿哥偏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，闷声道：“适才去和皇额娘请安，如今该去上书房了，告辞。”

“五阿哥慢走，眼下事多伤身，阿哥也该注意身体，眼瞧着眼圈儿都熬红了，该叫服侍你的人拿药熏熏才好。”

这般温柔的话从一个意外之人的口里说出来，五阿哥浑身不自在，便拱了拱手，飞快的离了这里。

嬿婉回过神来，喃喃道：“不大像，样子不像，性子也不像。”

澜翠奇怪道：“什么不大像？”

嬿婉自觉好笑，便摇了摇头，“没什么，嘘。”

澜翠左右一看，也住了话头，这是翊坤宫门口，别被什么人听去才好。

宫里的殿宇嬿婉早已去过多次，然而还是被这里的摆设布置吸引了目光。屋外雕梁画栋、沥粉贴金，与记忆中没有多大差别，然而进了屋内，却与外间天壤之别。

看似简单的布置，却更加价值非凡。虽不是金雕玉砌，却也用了奢华内敛的彩瓷、珐琅等装饰的满满当当。

不过能看得出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个喜静的，此刻虽已到了几位嫔妃，室内却寂然一片，只有莲香悠悠转转。

也有可能是因为嬿婉来了，她们这才停止了说话，不然方才嬿婉没进门时，怎么还能听到她们说说笑笑之声呢？

嬿婉不管旁人如何做想，自衔了一抹淡笑屈膝行礼，“臣妾见过皇后娘娘，娘娘万福金安。”

如懿今日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旗装，唇上也是深红，又将硕大的钿子盘在头上，与一众花红柳绿的妃子们泾渭分明。

只是，看着老气横秋了些。

嬿婉这般想着，如懿却还未叫她起来。

许久，仿佛听到了又有人进屋子的声音，如懿这才不情不愿道：“令妃起身吧。”

嬿婉盈盈起身，便看向了场中的座次。如今她是妃位，纯、愉、颖三位也是妃位，那么只需要随着她们坐下便好。

这般想着，却见早早来到的纯妃携了婉嫔坐下同坐一侧，便只剩下颖妃身侧的位置了。

婉嫔见着了嬿婉，不免有些心虚，可纯妃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一般，亲亲热热的拉着她说话。

嬿婉向她投去和煦的笑意，婉嫔愈发惴惴不安起来。

按理说虽然同为妃位，可嬿婉晋封在前，资历又长一些，理应坐在颖妃之前。可颖妃就和没看见一般，自己做了皇后下首，亲亲热热的与皇后等人说着话。

嬿婉没有犹豫，也没觉得屈辱，万分顺从的在颖妃身侧坐下了。

颖妃十分明显的扬起了头，略带得意。

“臣妾的额娘特意让人送了些草原上新猎的皮草来，不敢独享，特意拿了来让皇后娘娘先挑。”

如懿便笑道：“你额娘和巴林王真是疼你，皇宫之中什么没有?却还惦记着你冬日里畏寒，巴巴儿的从千里之外送过来。”

颖妃捻着帕子促狭一笑，“臣妾都和他们说了，万事不缺，娘娘和皇上也疼我，可臣妾的额娘和父王一句也听不进去，每每有了好东西总还惦记着臣妾。”

如懿有意无意瞟了嬿婉一眼，“那是因为巴林王疼你，也因如此，你才在宫中格外有底气。”

纯妃也道：“说起来咱们同在妃位的，也只有颖妃妹妹年纪最轻，想来都是皇上礼重蒙古的缘故。哎哟，臣妾真是羡慕啊，这有个得力的母家，便是最有底气了。”

如懿沉静的脸上也浮起愉悦，“巴林王疼你，咱们便也沾些光，看看这满载了父母亲情的皮子，是不是格外暖和。”

殿中一时叽叽喳喳起来，或是讨论样式、或是恭维巴结，热热闹闹的。

嬿婉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变，也不与她们说笑，只端起茶杯品着，仿佛这些热闹喧嚣与她毫无关系。

呵，当她不明白吗？这是诛心呢，与当日海兰让叶心去她生产之时叫唤别无二致。谁不知道令妃的额娘刚刚去世，就算不知内情的也会避讳一二，这些人吹嘘着颖妃的父母亲情，不就是故意给她难堪吗？

不过这算什么？海兰当日都快骑到她身上骂了，最后不也折损了一只臂膀吗？可见口头占便宜，并不一定就是真的胜了。

在这喧闹中，嬿婉又仔细想了想。叶心被关进慎刑司，如今海兰身边的大宫女叫做春熙，如懿身边的大宫女叫做菱枝，虽都服侍的周到，但到底没有从前那般贴心了。

嬿婉不觉弯起嘴角，这一次，两败俱伤，平局。

众人说说笑笑，嬿婉都不接茬，这倒令颖妃觉得没意思了。

“令妃怎么沉默不语？莫不是瞧不上我巴林部？”

嬿婉本不欲理她，谁知她自己要撞上来。撂了茶盏，嬿婉柔声道：“巴林部？我才疏学浅，还真不知道时时被你挂在嘴边的巴林部隶属何处呢？”

颖妃隐有讥讽，“我巴林部便是蒙古草原上最勇猛的一支，我父王率领蒙古四十九部...”

“什么？”嬿婉惊呼一声，随即反应过来拿着帕子掩住口鼻，“巴林王率领蒙古四十九旗？那博尔济吉特部又如何呢？且蒙古各部不是在顺治爷那朝就已归于八旗治理了吗？巴林王统领四十九旗，是想做什么呢？”

颖妃勃然大怒，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连皇上都说礼重蒙古，你岂敢无理？”

嬿婉也肃起神色，端起了威严道：“哦？我何处无理？不过就是问了你几个问题就算做无理了？要说蒙古，博尔济吉特部更是显赫，还出过孝庄太后这般能人，我倒是不知道，你仗着巴林部的势竟在这大清后宫中作威作福，不知道的，还以为这后宫是你在当家。”

颖妃怒意上涌，家室一直是她底气，她连在皇上面前都不假辞色，如今嬿婉骤然点破她的气势，令她摇摇欲坠，气得发慌。

如懿也不悦道：“令妃，往日里你要如何本宫都不可以不管，可颖妃身后的巴林部便是皇上也礼重三分，你今日如此胡闹，会坏了大清与巴林部的和气，本宫便容不得你。”

嬿婉更是疑惑的抬起头来问道：“哦？娘娘的意思是说，今日颖妃不高兴，那么蒙古四十九部就会不高兴？否则深宫闺怨，旁人怎么会知晓？更遑论千里之外了，还是说颖妃会事无巨细，一一将这大清后宫之事通与蒙古？蒙古也会为了颖妃而起兵造反？”